漢芯——史上最假的“中國芯”

“漢芯”——說到這個名字，現在的年輕人也許會一頭霧水，但在11年前的5月份，這卻是震驚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一起科研詐騙案，同時，也是中國自主芯片歷史上的一抹黑影。

當事人陳進，事發之前的職位是上海交大教授博導、上海交大微電子學院院長、上海硅知識產權交易中心首席執行官，除此之外，他還身負“長江學者”、“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”等多種榮譽稱號并領取專項津貼。

能夠獲得如此殊榮，陳進靠的是一系列名為“漢芯”的微處理器芯片。當時陳進宣稱，漢芯一號采用180nm半導體工藝設計，是為“中國首款自主知識產權高端芯片”，具有“國際先進水平”，得到了王陽元（北京大學微電子研究院院長）、嚴曉浪（浙江大學電氣工程學院院長、浙江大學信息工程學院院長、863計劃集成電路設計專家組組長）、鄒世昌（中國科學院院士）、許居衍（中國工程院院士）等多名知名專家學者的鑒定，還有上海市政府科學技術委員會的大力支持。

然而，正在陳進春風得意的時候，一封舉報信突然出現在清華大學BBS，直指“漢芯一號”發明人陳進作假，騙取國家上億元無償撥款。所謂的“漢芯一號”其實是陳進在美國購買摩托羅拉飛思卡爾56800的芯片后，雇傭民工將表面的字樣用砂紙磨掉，再找浦東的一家公司打上“漢芯一號”字樣，并加上Logo，以此騙取政府一億一千萬元人民幣的科研經費。

之后，事件的發展急轉直下，2006年5月12日，新華社引援上海交大的消息證實，漢芯造假，陳進涉嫌詐騙。上海交大撤銷了陳進的一切職務；科技部、教育部、中國科協等部門也一并撤銷陳進的所有榮譽稱號，追繳相應撥款（但并未說明追回多少）。雖然陳進就此身敗名裂，但直到11年后的今天，陳進詐騙國家科研經費，證據確鑿、事實清楚，卻得以逍遙法外。相關曾參與漢芯項目評定、推廣的其他專家學者們也似乎撇得一干二凈——沒有任何人受到任何法律上的追究。

號稱自主的“萬國處理器”大軍

11年過去，在“漢芯”倒下之后，中國的“自主處理器”努力雖然遭受嚴重挫折，但并未停滯。在國家資金大力支持下，各學院、研究所、企業經過諸多折騰，各自都擁有了自己的“自主成果”。仔細一看，頗有“萬國展覽會”的味道：

首當其沖的是一直很高調的龍芯：很多人都知道龍芯的基礎指令集源于MIPS，但是MIPS本身已經多年沒有更新了，反倒是龍芯的團隊自行添加了500多條自定義擴展指令，如今已經可以視作有著相當程度的“自主化”。只不過，受限于MIPS這樣的小眾基礎，龍芯處理器雖然在一些軍用和專用領域有一定建樹，但消費市場至今仍然是近乎空白：缺乏大眾化的操作系統和應用軟件，實際體驗無法達到主流水平，這是技術先進的龍芯商業化一直困難重重的主要原因。

除了龍芯，在超級計算機上更為成功的申威、飛騰處理器想必是不少自主芯片支持者的驕傲。申威處理器的架構來自專利已經過期的DEC ALPHA——不過現在DEC公司早已不存在，申威使用DEC的基礎架構也就沒有了專利費的問題。在最新的“神威·太湖之光”超級計算機里就用上了260核心的SW26010——擁有類似Intel Xeon phi加速卡的眾核設計，計算性能也確實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。

和申威不同，飛騰系列處理器的架構要混亂很多：初代的FT處理器來自Intel和惠普合作開發的安騰2指令集，第二代FT-64架構不明，第三代FT-1000基于開源的UltraSPARC架構，曾少量用于天河1號上。到了最新的FT-1500A，又換成了“通俗”的64位ARM，也就是和大家手機里的Cortex A35、A53、A57、A72這些差不多了……

除此之外，還有中晟宏芯從IBM處獲得授權推出的CP1處理器——被認為就是IBM Power8的“馬甲”，因為設計過于復雜，制程難度大，目前還無法在國內的芯片廠實際生產。更糟糕的是，去年2月，中晟宏芯被爆出拖欠員工工資，現在已然是半死不活:好好的國產Power處理器就這么“流產”了。

“達到國際水準80%”的兆芯：不及賽揚40%

最后，就是前段時間一度引發爭議的“兆芯”——可能有人知道，兆芯的指令集使用的是x86，這意味著名義上它是所有國產自主處理器里唯一一個可以直接使用Windows操作系統的。

當然，兆芯的架構、指令集也是來自于授權的，其本質上就是照搬了臺灣省威盛（VIA）的Nano系列——而威盛的“老本”則來自于Cyrix，后者又是Intel當年對外授權X86技術的幾家公司之一。只是，VIA只擁有兆芯20%的股份，根據Intel x86指令集授權必須為控股公司的要求，兆芯本身很可能只是從VIA處弄來了處理器的設計授權，并沒有獨立的x86指令集授權。

在今年3月的“SEMICON China 2017國際半導體展”上，兆芯官方發出了一張冠以“兆芯處理器性能媲美國際主流水準”的PPT，圖中顯示兆芯還在規劃中的兆芯ZX-E八核心CPU性能已經可以媲美AMD的FX-8370，和Intel的四核心i5 7500差距在30%左右。

然而，這張PPT隨后卻被指出存在大量謬誤：圖中AMD和Intel處理器的分數被刻意修改，嚴重不符合事實，比如圖中FX8370的跑分只有9000多分，而網友們自測的跑分卻能高達13500多分——這已經不能用“誤差”來形容了。

不僅如此，在之前的“十二五”科技成果展上，兆芯號稱自家的ZX-C處理器達到了國際水準的80%。而ZX-C處理器是有實際PC出貨的，那就是聯想CF03筆記本——測試顯示，四核心的兆芯ZX-C，性能和Intel最低端的雙核處理器賽揚G1840相比，只有后者的40%左右，如果和最新的主流7700K相比，就只有可憐的10%左右的性能了。顯然，“達到國際水準的80%”是吹了個大牛。雖然兆芯可以跑Windows，在民用的“接地氣”上比前面幾家強了很多，但超低的性能顯然無法滿足消費者的日常所需。

我們到底需要怎樣的“中國芯”？

從上個世紀的“小霸王學習機”到如今隨處可見的手機、平板、變形本——中國人的電腦使用體驗可以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但是，對于“中國芯”的渴望從未停止，卻也從未被滿足過。目前在市場上表現最好的“國產芯”大概算是華為海思的麒麟系列了，但是基于ARM架構的麒麟并非PC級別，應用到生產力工具來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

而前文所介紹的這些“國產處理器”，它們無一例外地掛著“自主”的招牌，但其實追根究底，沒有一家敢說自己是100%的“國產貨”。這也就算了，更氣人的是，大多數企業和科研所，靠著國民的稅金/國家的“核高基”補貼生存，但卻沒有做出一個能讓國民安安心心使用的國產處理器——哪怕是大幅度依靠設計授權的兆芯，性能亦是如此不堪，根本不能正常進入民用市場。

筆者深知，今天我們的這篇文章，可能又要有人因為我揭他們的老底、斷他們的財路而氣急敗壞，甚至糾結水軍罵我“不愛國”、“反對自主”。但是要知道，“自主”從來是壞事，它凝聚了民眾的民族自豪感，所以我們才會心甘情愿地去供養這些“自主項目”。但是，如果自主處理器從來都走不出實驗室，無法真正讓老百姓使用上，那么它的意義何在？“民族自豪”不是靠吹牛和作弊支撐的，靠的是真正的市場競爭力。從這一點來說，那些自主處理器，與臺灣省的聯發科相比，差距都還很大。